能人九根
□非花非雾
贵州省的贵安新区,正在进行公路桥梁初始建设,需要大批量的粉碎石头。老王联系了老家张哥,订购了他们厂生产的大型石头粉碎机,来贵阳给甲方安装试机。
张哥身高1米九有余,甚是雄伟。他带来的技术员名叫九根,三十多岁,负责安装技术指导;九根不但人长的健壮,也健谈;长发过耳,棕黄色的长发迎风就打旋儿飞舞。
那天下午,老王、张哥、九根仨人开着车,沿着盘山公路,去勘察安装机器的场地回来。正值夏天,雨后的半山腰上,山峦险峻,云雾缭绕,很是神奇。九根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形容,几次欲言又止,可能是想不出来恰当的句子,发窘地撩着他的长发,最后还是憋出来一句形容词:诶哟,好大的“哈气”......!正集中精力开车的张哥,差点笑喷,险些来个急刹车。
“哈气”这两个字,老王和张哥知道这是家乡的土话,是指蒸馍时,当锅里的水烧沸时,从笼里冒出来的蒸汽,叫“哈气”;或是隆冬时节,在户外行走的人,口里喷出来的热气和冷空气相遇,形成看得见的“哈气”。
张哥笑着批评他说:九根唻,你知道的说,不知道的不要乱说......九根还不服气,他考试张哥:你知道中国最长的公路隧道吗?张哥是个老司机,有自己的工厂,生产的设备都离不开山,走的隧道多了去了。便不加思索回答他:秦岭。九根大笑:不对,不对......老王问,那你说,中国最长的隧道是哪里?九根笑笑,撩了撩长发说:先不告诉你们.......气的老王和张哥哭笑不得。毕竟九根是请来的技术员,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的。
晚上,老王趁九根不在身边,便问张哥:你带来这个叫九根的技术员来安装这样大型的机器,技术靠谱吗?张哥说:没问题。张哥接着说:老王,我给你说说九根这个人啊。九根是咱家那边太公镇村的人,小时候家里穷,没怎么上过学,十几岁就跟着村里的泥瓦匠干活,勤快厚诚,是个能人。他站在新房基址的位置,不用尺子丈量,十米,二十米,用脚步丈量在间距的横墙,竖墙的位置上,画十字为中心,后边的人只管用斧头砸上橛子,再用尺子丈量,准确无误。
待地基石头填平了,再盛一盆水,拎一根十几米长的水管灌水,操作娴熟。精准到房前屋后,左右高低,四角方正,退阴几分,向阳几分。等房子开始砌墙,九根负责把住墙的拐角,三米高的砖墙,目测瞄准,不用挂线,垂直误差不超一分。而且,胆子还特别大,口里叼烟,敢在十米高,半米宽的墙上,左手提灰刀,右手拎灰浆,如走平地。房子完工了,和人家结账时,蹲在地上,拿根树棍,在地上加减乘除,很快就算出房子实际的平方面积,以及房主应付的钱数。后来,又跟着生产沙机的厂家,出来学习机器安装,很快就在同行业技术员里出类拔萃。老王点点头:这个九根,还真是个能人......
贵阳甲方的罗姐,五十多岁。身材和北方人相比,不算高,长相还算端庄,皮肤不白还算耐看。她原在贵州瓮福集团工作,退休后,就在老家遵义仁怀市投资建起了大型打沙机。正赶上仁怀市修建飞机场的高速公路,一直生产至今,还真挣了不少钱。这次又投资贵安新区,再建一个大型打沙机。
罗姐年龄大老王一岁,老王叫她罗姐,更显亲近。张哥比罗姐大了好几岁,也跟着叫罗姐。罗姐也乐意这样叫她,使自己更显成熟、稳重,有气度。老王私下和张哥打诨:你这家伙哥,还真会讨好贵州的幺妹儿哟......
施工安装的设备,选址在高大纯粹的石头山上,就地爆破粉碎巨石,再经过打沙机,筛选出工程需要的各种粗细型号的石子。
贵阳的夏天很有个性,天无三日晴,转眼之间,雨水说下就下,经常是十天半个月不能施工。还好,贵阳有凉都的称号,夏天不是太热,天公做美,地公做陪,适合云贵享受人生的慢生活。当然,工期都在合同预算之内。
罗姐安排从遵义带过来的工人,在山脊上搭建了几栋活动板房,筹备阶段,各种初始设备都在陆续到位。罗姐是个大气人,免得雨天工人们距家远,距镇远闲的慌,她从仁怀带来二百斤散装酱香型酒,任由他们在山上喝酒划拳解闷,可劲儿吼,也影响不了邻居,扰不了民。
经过和那些工人们十几天的熟悉,九根充分展示了他能人的本领和勤快负责任的榜样,把那些工人们佩服的不得了,大家都习惯用工程师的简称称呼他:九工。不过,这个九根,有点阳光就忘记不了灿烂,喝酒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坐高脚凳子。本来嘛,他是九工,有这个资格。不过还有另一过人之处,就是酒量大,划拳技巧一流。
工地刚刚筹建,配套设施简陋,房子不多。老王和张哥住在附近的镇上,方便白天购买器材,并协同住在市里的罗姐去协调找电业局安装变压器,及和当地的村庄协调通路架线。有时候傍晚办完事,老王和张哥也会和罗姐把购买的油米菜肉送到工地上,再下山去请客应酬。酒席上,基本都是男人,罗姐半斤酒量,老王和张哥都很佩服,毕竟五十三度的酱香型酒,比较北方同样度数的清香酒,酒劲要大的多。
有天傍晚下着雨,因为需要在山下一个村寨里挖坑栽埋电线杆子,老王和张哥在工地等罗姐从市里回来,准备一起去寨子里请干部吃饭。雨天黑的早,工人们吃饭也早,九根与几个好酒的工人,就着几个饭菜划拳喝酒,大家都甘拜下风。这个九根,开始兴奋起来,海吹他在河南老家村子喝酒,怎样怎样厉害,没有对手;在施工队里,怎么样怎么样厉害,没有人敢和我拼酒。再后来开始清一色的河南话,疾风骤雨,人家一脸的迷茫,听不懂他说的哪个国家的语言。
这时候的九根没有注意到,罗姐已经进来站在他后面,看着他绘声绘色的表演。老王和张哥在一旁几次提醒,喝酒不要这样张狂。罗姐笑笑,示意老王和张哥不要干扰他们的气氛。我们三个人出来屋子,开着车下山去寨子里。
半个月后,工地又新安置了两栋移动房子,机器主体设备安装完备。老王和张哥偶尔也在山上住,九根喝酒还是那个样子,容易兴奋,老王和张哥也懒得提醒他。
这天下午,又是雨天,天黑得早,罗姐和老公在镇上买了很多菜,电话告诉在外办事的老王和张哥,还有在山上的九根,晚上大家好好喝一回酒。
罗姐的老公是山东菏泽人,中等身材,温而文雅,在贵州大学毕业分配在遵义一科技单位,时任中层干部。有时候星期天和儿子开辆奔驰越野车陪罗姐来工地转转,很少说话。罗姐一个眼神,唯命是从,老婆永远是伟大正确的。
罗姐办公室的一张大桌子上,电磁炉上放着的一个不锈钢大盆里,正沸腾着蒜姜大葱红辣椒。贵阳菜以火锅著称,底料以香辣、清汤、酸汤为主。几盘子贵州特色的江团鱼,分四个方向摆好。掌心大,浅浅一盘豌豆粒;掌心大,浅浅一盘木耳;掌心大,浅浅一盘油炸土豆片;掌心大,浅浅一盘黄瓜拌折耳根菜。这四个菜里豌豆粒和土豆片是给顾客消磨时间,等火锅,等晚到的朋友的。
进门前九根就悄悄的告诉老王:这娘们真是小气,没有一样儿咱家的硬棒菜。九根所说的硬棒菜就是河南的烧鸡酱牛肉。
酒桌上,罗姐上位,左边是她老公,老王和老张在对面坐下,九根在张哥的一侧。罗姐先用一双火锅专用的长筷子,把整条鱼放进锅里,罗姐老公已经给每人的量杯里斟满了老贵州大曲酒。罗姐致辞:感谢施工顺利,并把九根表扬了一番,夸其技术过关,指挥有方。罗姐说,咱们今天喝酒不划拳了啊,工人都在这里影响不好,改日到镇上再向九工学习划拳。九根听了,激动的手足无措,可着劲儿的点头。罗姐还没有站起来敬酒,激动的九根已经先从量杯里斟满了自己的酒杯一饮而进,又倒满一杯酒站起来,示敬罗姐,自己又先干为敬。
半斤酒下去,九根飘飘然,醺醺然,分不清主次了,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了,天南地北,东拉西扯,云天雾地。罗姐只是礼貌的点头表示在听,听得懂。张哥用脚尖在桌子下轻轻点踩九根的脚,暗示他不要再瞎吹了。九根没反应,继续吹。张哥用劲踩他的脚,九根干脆把凳子挪向一边。
四个人三瓶酒,均到各自的量杯里,酒杯点击着桌子相互敬酒,火锅吃得大家是满头大汗。老王和张哥俩人酒量也够数了,站起来抱拳感谢罗姐的热情款待,酒好饭饱,今天就到此为止吧。罗姐端坐,没有醉态,也没有结束的意思。他老公随其端坐,文质彬彬的也没有醉酒的迹象。罗姐说:明天还有大雨,干不了活,还有一瓶茅台,把它喝了吧。老王和张哥还没有顾上谦让,屁股粘在凳子上的九根抢过话来:对对,明天还有大雨干不了活,喝就喝吧。
罗姐侧脸看了他老公一眼,老公心领神会,迅疾出门,从车子里拿过来一瓶茅台。
既然是茅台,那就喝了吧。还是四个人量杯平分.......正准备散席,门外乱吵吵的,这才发现身边没有了九根。几个人出来,发现九根满脸是泥,被人架着往屋里送。原来九根出来小解,天下着小雨,就寻了山边黑影处,没站稳栽倒在泥地上,被工人们发现,给他兜上裤子,架进了屋。
第二天上午,老王起床,头上还是晕晕乎乎,昨天晚上喝最后那瓶茅台的过程,没有了一丁点印象。外边果然下着不小的雨。工人那边的房子里,俩桌子麻将哗啦啦响,热闹的很。老王叫起隔壁的张哥,张哥也是吃力的爬起床来,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回的屋。
门外房子前已经没有了罗姐的车子。老王和张哥进来厨房,问正在准备中午饭的师傅,打听罗姐。师傅告诉说:罗姐一家子早上吃过饭就去办事走了,特意告诉我,不要叫醒你们,等你们自己睡醒了,再安排吃饭。这不,正在准备中午饭,就一起吃吧。
老王和张哥推开九根的房门,九根乱裹着毯子躺在地上,鼾声如雷。张哥抬起脚使足劲,照着九根屁股就是一脚,九根才吭吭哧哧坐起来,耷拉着头,长头发纵横缠绕蓬勃向上,俩眼睛红肿,脸上糊着干了的泥巴,胳膊上还有被划伤的血道子。老张说:服了吧?不让你喝酒吹牛皮,你偏不听,遇上高人了吧?
九根用手抹了把脸,依然是煮熟的鸭子嘴硬:这女人还真是我的对手......
来源卫辉慢生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