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回妙华寺血染佛刹除凶顽
第六节
遵义府衙内,孙可望、李定国、刘文秀、艾能奇、白文选、冯双礼等大西军诸将齐集,人人面色威严,俨然在商议军国大事。
孙可望开口道:“能奇,你先说下敌情”。
“是,大帅”,艾能奇道:“清军由亲王豪格和叛将吴三桂统领,精兵三万,沿重庆方向追来,距此不过五日路程。前方贵阳,那贵州巡抚张耀等人铁壳脑袋,油盐不进,斩了我军信使,拒城固守,官军杂七杂八,五万有余”。
“打前还是击后,定国,你说一下”,可望问道。
李定国似早心有成竹,回道:“前后都不成问题,先据险守遵义城,击退清军,再乘势拿下贵阳城,到时,遵义、贵阳两座大城,川南、黔北连成一片,我军据此扩展,北可收复四川,南可往两粤,东可往湖南,西可谋划云南,进退自如”。
此言一出,不少人频频点头。
孙可望扫视众人,道:“众将都说一说”。
艾能奇抢先说道:“我觉得行,清军害死先帝,抢我四川,这仇不能不报,以前人心慌乱,跑得仓促,仗没法打。现在可不一样,咱人心齐整,粮草也足,又有城,又有险,清军来送死,真是好买卖,他要剃汉人的头,咱就砍鞑子的头”。
一番豪言,说得大伙热血沸腾,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汉子,憋屈久了,都盼望打场痛快仗。
孙可望抚须笑了笑,都是兄弟,太了解了,见刘文秀若有所思,问道:“文秀,你意下如何”。
刘文秀淡淡一笑,回道:“我没想好,再听听大伙意见”。
李定国接口道:“三弟持重,我的意见若有不妥,说出来,大伙也好参详”。
刘文秀回道:“论打仗,我不及定国,只是性子迟缓罢了”。
孙可望见大伙说得差不多了,朗声道:“众兄弟血性未改,胆气不减,我大西军焉无再兴之日”,一拱手,环视众人,道:“可望身为主帅,谢过诸位”。
众将闻言,只觉心暖不已,自当勠力同心,复兴大西。
可望继续道:“先帝大仇,自当要报,但常言道‘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’。先安身,才能立命。遵义、贵阳都是苦穷之地,正所谓‘地无三尺平,人无三分银’,长耗此地,必然钱粮不足。凭将士们一腔血勇,纵然击退清军,也损折不小。站稳脚跟,再扩地盘,定国的想法不错,不过在哪才能站稳,大伙得多思量”
闻此,众将有的沉思,有的小声商议,都觉得有理,但去往何处,却无头绪,纷纷看着可望,静候主帅之言。
孙可望扫视众人一番,道:“‘高筑墙,广积粮,缓称王’,这是那朱元璋立根之本,咱们也要这么做。地要富,养得起兵,地要险,易守难攻,名分要正,拥大明,抗清军。这么一来,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就好选了。北是四川,先不说要跟清军硬扛,今天四川破败成啥样,大伙都清楚。东是湖南,南是两粤,那可是大明地盘,联明抗清,收揽人心,乃是我军大计,咱进去,就是背后捅刀子,两边的仇都结死了,千万做不得。只有西边云南,是块宝地”。
说到此,可望啜了口茶,只见大伙听得入神,继续道:“云南西、南两面是蛮邦,是大明属国,后顾无忧。北面是四川夷人地界,泸州、嘉州等地明军还有杨展之辈,都是屏障。东面吗,贵州、湖南、广西,大明朝廷正玩命抗着,以此而论,云南可是块难得的安稳地”。
“大哥”,艾能奇插话道:“听说那云南夷人众多,话都听不懂,又是烟瘴去处,不会是块穷地吧”。
艾能奇此话倒也击中大伙心事,这些粗豪汉子冲州撞府,打了半辈子仗,哪没去过,可这云南听说过,没见过,虽说是大明国土,倒似远在天边。
孙可望淡然一笑,朗声道:“这云南确实偏得紧,不过我却知点根底”。
众人好奇地望着主帅,欲知究竟。可望继续道:“当年跟八大王屯驻谷城县,举大明的旗,练大西的兵,好生快活”。
可望所说正是当年谷城假投降之事,贼变兵,匪变兵,官饷拿足了,又造大明的反,活活气死谷城县令,说到此,大伙都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。
可望见此,也掀髯大笑,笑罢,又道:“当年,在谷城县,交了不少酒肉朋友,说来也巧,有个云南土司龙在田正奉朝廷调遣,带兵屯驻谷城。那也是个粗豪汉子,跟咱气味相投,酒喝了不少,云南的事也说了不少,当年只听个新鲜,不承想今日却派上用场。他说那云南虽多山,土汉杂居,但那肥美的平地也不少,特别是那昆明府,四季如春,无旱无涝,虽比不得成都府,也差不离。如此说来,不是穷地,反是宝地”。
一席话,说得众人心热,个个摩拳擦掌,恨不能即刻启程,兵发云南。
刘文秀却手托下颌,似有所想,半晌才道:“大哥,咱们要打联明抗清的旗号,可云南还是大明的地盘,咱要挤进去,总的有个说辞,不然动了手,撕了脸,怕是地盘好占,人心难服”。
此话一出,众人反应不一,有人认为说得中肯,有人却不以为然。艾能奇抢先道:“哎,三哥想的太细了,拳头大就是道理,大兵压境,明军识相,咱就好说好商量,不识相,好办,先打后商量,自然就服了”。
“哄……”,大伙笑了起来,这话说的痛快,觉得“先打后商量”真是说到心坎上了。
可望笑而不语,再看文秀,也笑着看他,再看定国,眉微皱,双手扶膝,右手指轻敲膝盖,正在思索,忽然看向可望,似有话要说,可望点头示意他讲。
“大哥”,定国道:“先打后商量,以前用得,眼下用不得,以前咱跟大明争天下,只有打赢了,打服了,才能活下来,才能争出个前程。可今日,咱头等敌人是清军,大明没几口气了,咱得结伙御敌。打是后手,除非明军猪油蒙了心,死活不认咱。今日万不能把联明抗清的旗帜撕碎了”。
这席话,说得可望、文秀频频点头。可望扫视众人,朗声道:“联明抗清,乃大军根本,云南古滇国,入滇须名正言顺。招牌要响亮,是扶持大明,不是抢夺地盘,至于招牌怎么打,本帅已想好了”。
说罢,可望也不急着讲,举杯啜茶,众人好奇,急欲一知究竟。
可望放下茶杯,继续道:“本帅已探得消息,那云南已乱成一锅粥,滇南阿迷州土司沙定洲作乱,攻陷了昆明城,城内大小官员或死、或降、或逃,那黔国公沐定波、巡抚等人都逃到了西边的楚雄,据险固守。常言道‘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’,这可不是咱的好机会。咱打着奉旨平叛的旗号,入境云南,名正言顺,谁敢抗拒,就是与叛军为伍,灭就是了。到时,奉大明以顺民意,正军纪以安民心。至于云南官绅,大明的文臣武将咱见多了,雷劈下来也要扶好官帽,只要有官做,必可为我所用”。
说罢,孙可望扫视众人,问道:“众兄弟,意下如何”。众人皆叹服,齐声道:“谨遵主帅号令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