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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明士傅樂成先生傳略

发布时间:2017-6-13 12:47:48   点击数:

傅樂成先生傳略

高明士

1.民25於南京

傅樂成先生字秀實,年(民11)6月29日出生於山東聊城,卒於年(民73)2月29日,享年63歲。這個年齡,還不到退休,實是英年早逝。傅先生的教學研究成就,主要是在年到台灣以後。三十幾年來的教書生涯,桃李滿天下,弟子們遂稱傅先生為「臺灣秦漢隋唐帝國的祖師」。

年(民19),時年9歲,傅先生隨家遷至濟南。小學時期,曾至美術學校學習炭畫,專畫人像。年(民23),遷居北平,就讀輔仁大學附中。關於他在北京時期的故事,可以從傅先生〈夢裏的典型〉一文中窺知一二。此時的傅先生已是第二次來到北平,與伯父傅斯年先生住在一起約有二年的時光,受到伯父與伯母俞大綵女士的教誨甚多。由於當時深受祖母的疼愛,因而養成些許驕縱之氣,以《世說新語》中的人物自比,頗認同張翰的為人。張翰說:「人生貴適志」、「士當令身名俱泰」等語,甚得其心。傅先生更以莊子「材與不材之間」看法出發,而以辛棄疾的詞句:「味無味處求吾樂,才不才間過此生」一聯作為座右銘。這種疏懶放浪的人生觀,加上率真與適性的情懷,成為他少年時期的最佳寫照。難怪傅斯年先生對他有這樣的評語:「樂成人品不壞,亦非莽伯;惟不勤不敏,恐將來吃虧。」傅先生後來還是以「不勤不敏」,作為他畢生最佳的考語呢!

民27.2於長沙聖經學校

傅先生的興趣本來非常廣泛,喜歡畫山水、荷花、人像,尤其擅長畫蝦與人像,最崇拜畫家徐悲鴻、齊白石。傅先生也閱讀過不少新舊小說與文學作品,原本立志要成為一個文學家,然而教本國史的陳致平先生告訴他:「文學家不能不懂歷史,你的歷史只有六十分,怎能做文學家呢?」因而引發傅先生對歷史的興趣,當時最喜歡讀的書是蕭一山先生的《清代通史》。

年(民25),傅先生15歲,遷住南京,仍就讀初中。由於語言和習慣的差異,生活適應不良,以致滋生不少事端,結果沒得到正式的初中畢業證書。抗戰爆發,政府在南方各地,遍設國立中學。年(民27),傅先生在風景絕佳的國立第三中學(貴州銅仁)復學。當時受教於博學能文的國文老師──金桂蓀先生。金先生於品性、學識、文章等方面,對傅先生均有莫大的影響。金先生兼具游俠熱誠與隱士恬淡曠達性格,極受傅先生的景仰。金先生曾以一聯自況:「平生愛讀游俠傳,抱膝聊為梁父吟。」金先生特別介紹傅先生讀《昭明文選》、《資治通鑑》二書,使其獲益不少。難怪筆者在當學生以及助教期間,傅先生常勸我讀《昭明文選》。年我自日本歸國任教時,傅先生還贈送我一部由李宗侗、夏德儀等校註的《資治通鑑今註》(全十五冊),使我非常感激。當時不知其故,稍後恍然大悟,原來傅先生是以親身體驗來期待他的學生。只是自愧魯鈍,迄今仍沒有精讀完這兩部書,更遑論要有先生那樣深厚的國學根基了。

民27.10.30於貴陽

另一位對傅先生影響甚深的長者,是周慶光(邦道)先生。周先生是三中校長,其道德學問為一時之冠,辦事精勤,愛護學生如子弟。傅先生深受感動,乖戾的個性因而收斂不少。高中時候的傅先生,仍然喜歡文學,繼林語堂之後,又崇拜起周氏兄弟。傅先生的文章,多少受到魯迅的影響,但傅先生對魯訊的見解與作風卻不甚苟同。例如魯迅曾說:「漢字不滅,中國必亡」,這對「以孔子信徒自命」的傅先生而言,當然無法接受。傅先生原本以為崇尚自然主義、充滿樂天思想的周作人,與其志趣相近,因而非常欣賞他的文章。可惜周作人在抗戰期間當起了漢奸,傅先生甚為卑視,從此不再讀他的文章。由此可窺知傅先生疾惡如仇與率真性情之一二。對傅先生而言,三中的三年,是他平生讀書最愉快,獲益最多的一段時光。周校長和金先生,都是他畢生景慕、永難忘懷的恩師。

4.民28.6.18三中文筆編委民

年(民29),傅先生19歲,畢業於國立第三中學高中部,並以第一志願考取西南大學歷史系。當時的西南聯大是北方三個著名的大學:北大、清華、南開的混合體,堪稱名師如林。傅先生因在三中時讀了些舊籍,對歷史已稍感興趣,尤其是震於傅斯年、陳寅恪、顧頡剛諸先生的高名,頓興「步武前修」的雄心,便填西南聯大歷史系作為第一志願。雖然傅斯年先生曾告訴他說:「治史須通曉多種文字,飽讀古今書籍,非易事也。」但傅先生仍按志願而考,其嚴謹而漫長治史生涯便由此展開。傅先生在〈我怎樣學起歷史來〉一文說:「就因為這一時的衝動,注定了我其後數十年的命運,使我深知學史之難,也飽嘗治史之苦。」

傅先生於年(民34)畢業於國立西南聯合大學(昆明),時年24。翌年(年),在國立中央圖書館擔任幹事一職。年(民36),任教於私立弘光中學(南京)。年(民37),於國立河南大學擔任助教。此時之國共內戰,江南漸危,傅先生無心讀書,每晚只是與同事大唱京戲以消遣愁懷,京戲的基礎,就是這個時候奠下來的。

5.民32於雲南昆明

6.民35夏於南京

年(民38),傅先生28歲,追隨伯父傅斯年先生自上海乘船來到台灣,並於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系擔任助教。剛來到台灣(民38)的傅先生,感到年齡不小,頗有「日月逝矣,歲不我與」之慨,因此決心努力讀幾年書。初習秦漢史,常受傅斯年先生的指導,並與之討論,對歷史才算「真正」有點興趣。傅斯年先生對傅先生的期許甚高,傅先生先前所寫的幾篇文章,在傅斯年先生看來均嫌空泛。直到年(民39)末,傅先生寫〈西漢的幾個政治集團〉一文,才獲得傅斯年先生的讚許。然而不久之後,即12月20日,傅斯年先生因腦溢血,遽逝於台灣省議會,此文後來刊登於《台灣大學傅故校長斯年論文集》中,令人不勝感慨。

7.民35於南京

關於傅先生的治史生涯,從他的文章中,可以看出他在學習歷史過程中也有惘然的一面。「所謂的惘然,包括幾分茫然和幾分慚愧,老實說,同時也有幾分悔意。」(見《時代的追憶》,頁)。傅先生學習歷史的初期,由秦漢史著手,傅校長也在旁不斷鼓勵他。其後再拓展至隋唐史研究領域,乃至近代化問題。

年(民45),傅先生才由助教晉升為國立台灣大學歷史系講師,其擔任助教工作竟長達七年。通常以為具有「傅校長之侄」的身分來到臺灣大學服務,可有一番作為,事實上不然,傅先生在臺灣大學只得了個「傅大少爺」的名號。傅先生個性倔強,不平則鳴,導致升遷不順利。雖然可以有較充足的時間研讀史學,但在這段時間,他的心情是抑鬱而沉重的。

年代,傅先生的學術研究,是先由政治與外族問題入手,同時兼作通論史著述,以增廣視野。例如年(民40)發表〈孫吳與山越之開發〉,年(民41)發表〈西漢的幾個政治集團〉以及〈荊州與六朝政局〉諸文。年(民42)以後,他的興趣轉向隋唐史,作品也以年代居多。這個時候受到姚從吾先生的影響,喜歡討論外族問題,其後才漸漸移轉到政治和文化的問題。姚先生是他在西南聯大的老師,年(民37)夏天,他在河南大學擔任助教,當時河南大學的校長便是姚先生。他到台大擔任助教,姚先生也執教於歷史系,二人有一段極深的情誼。就在傅校長和姚先生的影響下,開始漫長的研史生涯。年(民42),傅先生發表三篇文章,其中二篇是關於外族的問題。此即年(民42)2月發表〈杜甫的死〉,12月發表〈突厥的文化和他對鄰國的關係〉、〈回紇馬與朔方兵〉。傅先生為文辯白杜甫的死,當與其喜好古文、杜詩有密切的關聯。在此文中,他對一般所謂杜甫是因「脹飫而死」,或在耒陽被江水溺水而死的說法,抱持懷疑的態度。最後根據杜甫的病歷,從醫理及史實推斷,認為杜甫應死於腦溢血。由此可見他執筆為文的嚴謹以及對史料批判的態度。年(民43)6月,又寫了一篇〈杜甫與政治〉一文。從杜甫的風範、形象中,依稀可見傅先生的性格。因為杜甫恃才負氣,疏率放蕩,好放言高論而不檢細行,以此率真任性之情從政,是非常危險的。傅先生也正是如此的一位性情中人。傅先生盛讚杜甫的愛國情操,而他自己正是如此。後來,他論唐人的風格,所推許的也是這類型的人物。研究歷史者常會找與自己相似的人物來做研究,傅先生推許杜甫可說是一個例子。在〈杜甫與政治〉一文中,有一段耐人尋味的話:「有時在某一種政治的環境中,熱愛國家反足以促成其人在政治上的失敗。」(見《漢唐史論集》,頁)這是傅先生為杜甫鳴不平,也是自傷之語。

演講.孔學往何處走

年(民47)7月,傅先生發表〈玄武門事變之醞釀〉一文。此時師大的李樹桐教授也正發表多篇有關玄武門事變的文章,一時有關玄武門事變成為隋唐史學界討論的焦點。其年發表的,尚有〈唐代的中央官學〉一文。年(民48)4月,發表〈突厥大事繫年〉一文。另外,在國家長期發展科學委員會補助下完成〈近代西洋名詞流傳中國考〉一文。後者無發表,去世後才收錄於《中國史論集》。又,這一年度,傅先生晉升為國立台灣大學副教授。

概說書方面,年(民43)撰寫〈中國歷史地理──三國篇〉、〈中國歷史地理──南北朝篇〉等概觀文章;年(民46)2月,出版《隋唐五代史》;年(民49),出版《中國通史》上下兩巨冊。這部《中國通史》,是大學用書,文筆簡練,材料新穎,條理清晰,約有六十萬言,正是傅先生治史深遂精鍊的表現。刊行後,大受歡迎,暢銷國內外,例如韓籍弟子辛勝夏教授(已故)即將該書譯成韓文版發行。迄今仍是各大專院校最受歡迎的中國通史教材之一,甚至連中等學校教師講授歷史時,猶以此書作為最佳的補充教材。

年代以後,傅先生偏向政治史的研究。例如年(民51)10月,發表〈唐代夷夏觀念之演變〉一文;年(民52)九月,發表〈唐代宦官與藩鎮的關係〉一文。這兩篇文章,對唐史研究貢獻甚大,釐清了唐朝前後期若干轉變的問題。年(民55),在國家長期發展科學委員會補助下完成〈陳寅恪岑仲勉對唐代政治不同見解之比較研究〉一文,但無發表,去世後收錄於《中國史論集》。年(民54),還探討一些外族問題。在處理歷史上的外族問題時,傅先生受到姚從吾先生的影響,是從平等的角度來探討中外關係。因為外族也有它的獨立文化,這是一項重要的提示。傅先生雖強調中國對外的武功,但絕非只著重於軍事上、武力上的強盛,尚有政治、外交策略的運用,也要一併思考。傅先生說:「中國的文化始終未能穿越蒙古大沙漠而發生作用。他們也和我們一樣,有盛衰興亡,也有分裂和統一。同時中國與他們雙方的盛衰起伏,也常是互為因果的,一方之衰,常是另一方強盛。」(〈突厥的文化和他對鄰國的關係〉)這樣的說法,顯然受到陳寅恪先生的影響。

除了政治史的研究以外,傅先生也計畫為其伯父傅斯年先生撰寫傳記。當時因為胡適之先生、董彥堂先生相繼去世,其餘的前輩學者也大都衰病纏身,因而產生這個想法。同時也因為傅斯年先生生前對傅先生教誨提掖甚多,欲藉此傳記以示不忘先人的德業,以及鼓勵與啟發青年人。所以在年代,傅先生陸續撰寫了許多有關傅斯年先生的文章,例如:〈傅孟真先生的民族思想〉()、〈詩人的短箋──徐志摩給傅孟真的一封信〉()、《傅孟真先生年譜》()、〈傅孟真先生與友人論學書──紀念先生七十誕辰〉()等。年(民56)3月24日,傅先生在《大華晚報》發表〈我撰寫傅斯年傳的構想〉一文,說預計四、五年間可完成傅斯年先生傳。沒想到此後傅先生的身體狀況每下愈況,以致無法實現此願望。

年(民53),傅先生晉升為國立台灣大學教授,時年43歲。年(民54)12月發表〈沙陀之漢化〉一文。我在年(民65)自日本留學回國時,曾問他最滿意的作品是什麼?他告訴我說,就是〈沙陀之漢化〉一文,但他並未進一步說明原因。我個人認為他強調沙陀的漢化有兩個主題:第一,外族即使在中國建立王朝,其政權終歸於漢人之手;第二,中國文化同化力量之偉大。郭威能以一漢卒獲得政權,主要在於沙陀人之漢化,此亦見中國文化之偉大。傅先生對中國文化之推崇與熱愛,和其愛國心是一致的。而在他紀念傅斯年校長的系列文章中,也一再流露出忠貞愛國的情懷。稍晚他在所寫的〈中國民族與外來文化〉以及一些文化問題的探討文章中,便一再強調中國文化的優越性,批評盲目崇洋的惡風。他不否認唐人功利主義的一面,但盛讚唐人偉大之處,在於進取、坦率。進取者,常不顧節操,坦率者常不知謙讓;坦率再加進取,言論思想自由開放,容易吸收人才,使國家的政治上軌道,創立偉大的功業。他說唐人有三項獨特精神:(1)勇敢進取的尚武精神。(2)胸懷開闊的博大精神。(3)坦率真誠的自由精神。假使一國國民,體弱氣萎、心胸狹隘,而言論思想閉塞固陋,凡事但知採取本位主義,這個國家就談不上什麼武功,也謀不到什麼文治。當然唐人也有缺點,這就是殘忍好殺、輕視倫理、功利主義。整體說來,安史之亂以前,唐朝是華夏一家;安史之亂以後,唐人的夷夏觀念已經逐漸嚴格,進而產生中國本位主義的觀念。令人注意的是,唐人並未因為吸收外來文化而迷失自己。這是我們面對西洋強勢文化時,應該記取的歷史殷鑑。

年代末期,傅先生的學術研究,偏向文化問題與中國近代化問題的探討。如年(民58)發表〈中國民族與外來文化〉、年(民61)發表〈唐型文化與宋型文化〉(《國立編譯館館刊》1卷4期,收錄於《漢唐史論集》)。後者成為名著,學界經常引述。中國近代化問題方面,傅先生是由經濟問題的研究人手,年(民59)9月發表〈清末的金本位計畫〉,年(民60)3月發表〈近代中國經濟型態的演進〉等。

年代以後,傅先生的健康狀態已經不甚良好,仍然著述甚豐。除上述諸文而外,尚發表如下諸文:年(民61)有〈近代中國交通的發展〉,年(民63)發表〈唐人的生活〉、〈天寶雜事〉,年(民65)有二篇漢代的研究:〈漢法與漢儒〉、〈漢代的山東與山西〉,年(民68)有〈論漢唐人物〉等。

年(民69)1月發表的〈李唐皇室與道教〉一文,應該是他最後一篇學術論文。發表的時候(年元月),正是他第二次中風。其實他在第一次中風(年冬)後,已經手持拐杖,仍然治學不輟,值得我們學習。

傅先生也撰寫過幾篇感人的悼念或追憶故人的文章,例如年(民58)11月有〈悼念殷海光兄〉,年(民63)12月有〈追念玄伯先生〉,年(民66)有〈夢裏的典型──回憶先伯傅孟真先生生活的幾個片斷〉、〈悼念俞大綱先生〉,以及〈年的幻變〉(按,傅先生告訴筆者,此文題目中國時報誤植為〈年的變幻〉),年(民67)4月有〈周慶光校長六十壽序〉與〈金桂蓀先生的詩〉等。

一身傲骨的傅先生,表面看來似是一位直來直往而且個性倔強的山東漢子;實際上,從他的雜憶師友文章中,可以深刻感受到他有豐沛情感的一面,尤其是關於李玄伯(宗侗)先生的「故宮案」。傅先生感念玄伯先生風義之高,待其之厚,乃將辨冤白謗視為不能旁貸的責任,因而挺身據理說明案由,這樣的勇氣令人折服。傅先生說:「當我看見先生家境的清寒和他待人的謙恭,我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他能做出那樣的事。同時我感到是非不明,使一位君子含恨而歿,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。」在〈悼念殷海光先生〉一文中,引用李白七言古詩《行路難》,曰:「欲渡黃河冰塞川,將登太行雪滿山;停杯投箸不能食,拔劍四顧兩茫茫…。」本是殷海光先生生前所愛讀的詩,但傅先生晚年臥病時也愛誦讀此詩,而且每吟詩至此,他的情緒便十分激動,甚至淚流滿面,我想這也他對坎坷人生的嘆息與無奈的感傷吧!

傅先生生前所棲身的宿舍,真可說是「第一流的學者,住第三流的宿舍」。一間約七坪大、低矮昏暗的日式建築,在夏季,蚊蟲侵擾不已;及至冬季,更是寒風刺骨,教人難受。如此的不良的居住品質,加上缺乏親人照顧,身體自然多恙。

當他第一次得病(年)時,兩腳浮腫,一直腫到腹部,但遲遲不肯就醫,最後是好幾個人硬將他送到臺大醫院,當時已經非常嚴重了。雖然這場病後來醫好了,但是別的病痛卻也不斷出現。傅先生於病榻中,並未忘懷他最鍾愛的古詩,他曾說:「唐詩,至少可以背一千多首。」病榻上的傅先生,於是藉著玩味唐詩來排遣胸中的抑鬱與黯然。他常低吟「不敢望到南京城,但願生入吳淞口。」此後傅先生的身體每下愈況,年得了心臟擴大症。年,傅先生在〈悼念俞大綱先生〉的文章中,說到自己「纏綿數載,當痛苦與憂愁交織之時,真是『有死之心,無生之氣』。有幾次深夜就寢,曾默願從此長眠。」數年沉痾,折磨著他的身心。這個時候,接二連三的中風(年冬第一次中風,年元旦再度中風,年3月三度中風),使他不斷與病魔交纏,精神氣力已經消耗殆盡。其實傅先生此時正值盛年,突染重疾是他所不能接受的,因此常不喜別人扶持,甚至還硬撐著不適的身子去授課。他六十壽慶時,還神采奕奕地向學生揮手示意,仍有老將出征的雄心。最後還是「青山遮不住,畢竟東流去」,棄絕書室。

傅先生個性坦率,無所保留。他不敢瞧不起窮人,對於來訪的客人,從不下逐客令,常晤談至深夜。、年代,是他最用功的時候,常常深夜待在以前文學院的南洋史研究室(後來改為文學院第二十四教室,現在是歷史系辦公室及會議室),坐擁書城,埋首苦讀,甚至徹夜不歸。他習慣過夜生活,陰陽顛倒,整棟宿舍裡,他常是最晚歸的一位。這樣的習性,其實傷害他的身體很大。

傅先生名氣雖然很大,但絕無架式,出手大方,有世家大少的闊氣。對待學生特別親切,被他濟助過的學生不在少數。他在校外兼課的薪水常交給學生,或聽任學生安排、花用。與學生吃飯,必先搶著付帳。對於家境不好的學生,一定主動幫忙,曾經將錢夾在書本裏幫助學生。年(民68)初,一群年輕的史學工作者,籌備發行《史學評論》雜誌,大家決定由筆者商請先生出任社長,先生毫不遲疑地答應。其照顧學子,大致若此。即連在病榻上,仍喃喃地說:「我什麼都不想了,我想我的學生。」傅先生如此呵護疼愛自己的學生,所以深受學生們的敬愛。

我們弟子稱他為「台灣秦漢隋唐帝國的祖師」是有原因的。這是由於他精力最旺盛的時候,除在台大授課外,還在師大、成大、中興、輔仁、淡江、文化等校兼課,講授秦漢或隋唐歷史,今日從事秦漢隋唐史研究者,大多出自傅門。

傅先生疾惡如仇,言史,必辨忠奸;言事,必分是非,因此得罪不少人。例如語及開元,必以奸相李林甫連稱;語及栽贓誣告,則深痛惡絕。其所欲拳拳服膺者,厥惟真理。此是先生敢冒天下之不韙,挺身為李玄伯先生之「故宮案」辯解、為殷海光先生追悼的緣由。先生的生活雖浪漫,卻是典型的經師、人師;其於從政、經商,雖素無興趣,卻熱愛國家與文化。傅先生曾說:「我的個性生硬,不擅趨附,一向認為吃虧是份內之事。但我看不起鄉愿和偽君子,對某些貪財弄權的『今之原壤』,尤其不敢領教。因此為人所忌,遭受圍攻。……使我蹭蹬連年,了無生趣。」這樣的個性,如同林瑞翰先生追憶說:「如果要說他有短處,那就是為人狷介了一點。當然,狷介也不能算短處,從好的地方說,這樣的一個人就是耿直、不苟合;但從另一方面來說,個性狷介的人也就容易得罪人,在某些方面也就不大能容忍。」(〈談傅先生二三事〉,《史系報導》第29期)這是最簡明的評價。

總之,處於亂世,趨炎附勢者多,剛正不阿者少,做一個經師、人師更不容易,傅先生就是這種少數值得景仰與學習的經師、人師。

出处:《中国唐代學會會刊》年第14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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