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心提示:傅衍鲲,72岁,汉族,中学高级教师,祖籍山东聊城。十多年前,为报亲侄子吸毒受害之仇,傅衍鲲千里迢迢,孤身去了金三角。十多年来,向国家公安、安全部门提供重要情报数百件,多次历经险境,九死一生。
●他来到金三角,以军事顾问、军事教官的身份周旋于当地割据武装之间,与诡计多端、心狠手辣的毒枭暗战。
●他冒着生命危险揭开种种贩毒伎俩,为国家提供九百多条禁毒线索。
●年初,傅衍鲲入围中央电视台“感动中国”年度人物。
傅衍鲲,72岁,汉族,中学高级教师,祖籍山东聊城。十多年前,为报亲侄子吸毒受害之仇,傅衍鲲千里迢迢,孤身去了金三角。十多年来,向国家公安、安全部门提供重要情报数百件,多次历经险境,九死一生。年底,他退出禁毒战场,返乡著书。年,傅衍鲲随山东电视台电视制作组重返金三角。年初,傅衍鲲入选中央电视台“感动中国”年度人物。并著有《我在金三角卧底十年》一书,本文内容则摘于此书。
南邓惊魂:我第一个发现氧气瓶运毒
午饭时与辛经理连连碰杯,饭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。正梦乡漫游,却被我的司机小黑喊出了梦境。小黑神秘兮兮地说:“刚才从院里拉走一车氧气瓶。说是去昆明罐气。不知为什么,凡竖立过氧气瓶的地方,都留下了一个个白圈。”我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,责备地说:“管他黑圈白圈,与我们有什么关系!少管闲事。我们要一心一意办好工厂,挣了钱少不了你那一份!”小黑向我报告氧气瓶一事,是为了向我讨好,却不料碰了一鼻子灰,有些茫茫然。
小黑走后,我难以入睡。反复琢磨,小黑怎么看出我对这方面感兴趣!什么地方不谨慎,被他看出了我的心思?今后我要多加小心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!但我对他提供的情况,仍然很感兴趣。隔窗望了望,院子里没有人。便走出去假装系鞋带,从白圈处捏了一点,回到屋里放在舌尖上一尝,果然是海洛因。我感到事态非常严重,氧气瓶那么大,一卡车得装多少公斤?将要毒害多少人?从南邓起运,日夜兼程到昆明至少两天。我必须在这之前把信息传出去,还要弄清楚他们是怎样把海洛因灌进氧气瓶的,又如何取出来?我正百思不得其解,隐约听到有马达声响。这院落很大,辛经理圈占土地很多,足有多亩。声音是从院子的最边缘一座茅屋中传出的。我怀着好奇心循声走去。
走进茅屋,却一时难以适应室内的昏暗,什么也看不清。我正揉搓眼睛,忽然吃惊地感到有许多硬邦邦的东西顶在我的腰身周围。原来是几个年轻人将匕首和手枪逼近我的身子。长久以来,我练就了一种本领,就是能很快地从惊慌中镇静下来。我既沉稳又威严地责问他们:“什么意思?为什么这样对我!”
说话之间,我已经清楚地看到室内的一切,靠墙横放着一个绿色的给汽车轮胎打气的那种气泵,通过一根橡皮管连接到一个放倒的氧气瓶上面。二者之间,有一个透明的、中间开口的大型塑料瓶,可以不断地从开口处加进海洛因,声响就是从气泵上的电动机发出来的。这时,我还看到辛经理铁青着脸、一言不发地就站在人群背后。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,他惶惑地低下了头,随即喝令众人退下,然后向我走过来。
他说:“傅先生,你应当谅解。早在你来南邓之时,我就告诉过你,我们是一家毒品公司。生产毒品在金三角算不得秘密,在这里所有的公司都生产或销售毒品。我们的秘密在伪装和运输,我们有一个专门班子研究各种办法,不断花样翻新,与沿途军警斗智斗勇。不让你知道这些,是为了你好。比方说,刚才你看到了我们用氧气瓶装运毒品,如果路上被查获,自然会怀疑到是你送出去的信。那样会严重危及你的生命,我们合办的军工厂,也就没法进行下去。”
这时,我也转怒为笑,歉疚地说:“你讲得很对,今后在这些方面,我是应当多注意。我这就去告诉同来的三个人,让他们也多加注意。”
他拦住我说:“你还没告诉我,找我有什么事!”
我不好意思地说:“昆明的朋友来了电话,有两家印刷厂答应卖我们铅字,价格也合适,通知我们赶快去运。为便于进出境,要以南邓印刷厂的名义。”
辛经理说:“昆明的印刷厂你最熟,又是你联系的,还是你去为好,我让徐会计陪同你前去。”
这样的安排正合我意,我恰好利用这次出差机会,将有关“氧气瓶”的情报送出去。
一路上我一再催司机加速,我必须比货车提前几个小时到达,以便通知军警进行拦截。
(配图,与内文无关)
赶到昆明后,让小黑陪徐会计去印刷厂,医院,赶快与有关部门取得联系。据说用氧气瓶贩毒,是我第一个发现,意义重大。因为沿途军警唯恐氧气瓶起火爆炸,是不能进行检查的。既然有了确实的情报,知道里面装的不是氧气,便可对氧气瓶进行切割。
回到南邓的几天中,我一直心惊胆战,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我的高度警觉。为了只身逃脱方便,我借口继续寻找货源,将小黑留在了昆明。我让我的朋友,前缅共人民军作战部长李廷贵,准备了一辆双轮摩托,必要时先到李廷贵的橄榄寨躲避一下,然后再从小路回国。如果逃不出去,只好拼个鱼死网破!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,手枪上膛,伸手可及。通宵达旦,目不交睫。
几天后,送货的车回来了。从他们欢快的表情判断,出行顺利。当时,我正和辛经理同桌就餐,当着我的面,辛经理听取了送货人的汇报。
过了昆明后,一路上虽然遇到军警无数,但因为准备充分、考虑周全,都能顺利通过。这时不能再以电焊切割为由,去灌氧气;因为昆明就有氧气厂,为什么不在昆明灌装?于是拿出了灯泡厂的证明,借口去贵阳灌氦、氖等惰性气体充填灯泡。过了马场坪,又说去南宁,终于到达广西百色。在那里与香港来客办理了交接手续,货款也已经汇到在沧源的分公司账号。
事情过后,我心里像灌了铅,非常沉重。我对接受情报的人心存怨怼:你们只顾及我个人的安危,竟将大宗毒品放行,那样会毒害多少人!而我已是年过花甲,放在天平上,哪头重!
一月后,利用去昆明采购的机会,见到了我的接头人,我就“氧气瓶”一事,对他提出质问。某领导笑着说:“如果既截获了毒品,又保证了你的安全,不是更好吗?”
我说:“哪有那种便宜事!”
他意味深长地说:“事情正是那样。我们一路大开绿灯,让毒车通过,但没有放松跟踪监视!等他们在百色办完交接手续,缅方人员开车返回后,我们却在南宁近郊将‘氧气瓶’截获。让一车毒品烂在了香港黑社会手中。”
我不由地赞叹说:“这招真高!”
毒品王国的女王
某一天,我在云南西部城市、保山市郊赶街,走进一家小吃店。一个当地民族装束、肤色黧黑、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步闯进门。他既不落座,更不吃东西,贼溜溜的眼睛将屋内横扫一遍。然后径直走到屋角一位老大嫂跟前,将肩上扛着的数串鸡蛋放进老大嫂脚边的背篓,二话不说,转身就走。老大娘也随即起身,背起竹篓往外走。当那男子转身时,他穿着深色衣服的后背上,紧靠鸡蛋串的地方,印上了一个个淡淡的白色痕迹。这种情况我哪能放过!付了饭钱,尾随老大嫂而去。
(配图,与内文无关)
山路崎岖,走了约有10公里,来到路边一家小商店门前。老大嫂将背篓放下。这时,从里面走出一个与我年龄差不多的老头,背起老大嫂的竹篓疾走。
走到保山汽车站前面的九龙雕塑下面,老头将背篓交给一对青年男女,转身离去,仍然互不答话。
最后来到保山东面的永保桥,这是一座架在怒江之上的钢筋水泥大桥。桥上设卡,有武警战士检查过往车辆和来往旅客,但对来来往往赶街上店的本地人,却不屑一顾。于是,这对青年男女便顺利地通过了这道重要关口!又走了一段路,公路边上有一座孤零零的饭店,对面停放着一辆昆明牌号的有篷货车。青年男女将背篓递给车上,车上人接过背篓,将鸡蛋串扔在车厢内,仍把背篓还给他们,随手给了他们一张彩色硬纸片,青年男女原路返回。
我走进饭店,密切监视着停放路边的那辆货车。随后不断有人往车上递背篓、领卡片。而车上总是将背篓中取出的东西,漫不经心地扔进车厢内。这一“扔”,便等于承认里面不是鸡蛋!他们共同的特点,就是互相不说一句话。像这种背篓接力赛,平生我还是第一次见!
天色已晚,车上人清点了一下数目,跳下车来。对着田野呼哨一声,便有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,闻声纷纷扛着香蕉跑来。不一会儿便将车装满。等人群安静下来,从店后走出一个人。此人穿一身美国陆军迷彩服,头上戴着长长遮阳的迷彩帽,配宽大墨镜,脚蹬一双美国陆军战斗靴,神气活现。不过,从体形上仍然可以看出是个女人。她向着汽车一挥手,马达启动,风驰电掣般地向着昆明方向驶去。
我正对她观察,她却转身向我走来。拿下墨镜,立刻艳惊四座。这是一位世间少有的绝色女子。这时我也认出来,她就是在金三角名噪一时的薛冰清小姐。只要有她现身,那车上装的什么货色,就不言而喻了。
回到保山宾馆我往薛冰清下榻的宾馆挂了一个电话,总台服务人员说,她没有住,喝了一瓶矿泉水就结账走了。高度的机敏和警觉,正是她历次脱险的原因。既然走脱,也无从去找,这种人熟知边境上的每条秘密通道,或许根本就没走,她会有许多藏身处所。不过我仍然提请有关部门,严加盘查。
薛冰清,云南祥云人,父亲是缅共高官,缅共解体后,曾任佤邦军政要职,因私生活不检点,患艾滋病身亡。其母为抚养一双幼小儿女,铤而走险以贩毒为业,由于罪恶深重,被中国政府处决。其弟薛小保,给我的一位朋友、缅方的一位师长当警卫。薛冰清来师长家探视其弟,师长招待她与我同桌就餐,所以认识。后来听说,她嫁给保山人苏云峰,两人重操其母旧业,干起了贩毒勾当。生意越做越大,经常往来于中缅两国。尤其是薛冰清,在金三角渐渐有名气,她经营此业多年,据说从未失手过。她不惜重金,让人在沿途开设饭店和商店,在重要地段雇人摆摊设点,监视我军警的行动,随时用手机发暗语,向她报告险情。
每当毒车出行,前面有人骑摩托探路,后面有人开车殿后。遇到情况,随时用对讲机互相沟通,立即让毒车回避。每次行动,她都坐在殿后车中,亲临指挥。手续齐全,并不违章,即使军警盘查到她,也抓不到任何把柄。
有段时间,我住在缅北第四特区的小孟拉。小孟拉的对面,就是中国的西双版纳。应当地官员之邀,我去一家豪华饭店,参加一位富豪的生日聚会,待到女寿星来宾客桌前一一敬酒时,我才看清楚,原来就是薛冰清。薛冰清一路歪斜地走过来,坐在我的对面。当她转过头来,竟是珠泪晶莹。她说:“每逢生日,她都思念父母。”我说:“这是人之常情。既然这样,就要接受父母的教训,远离毒品。凭你现有的资财,完全可以到一个西方国家,去过正常人的生活。”
她说:“自幼生在金三角,正像鱼在水中,这里就是我生活的海洋。”金三角特有的生活因素,已经渗透到她的血脉中,已是欲罢不能。她自己既是害人者,更是毒品的受害者!她恨人类社会,要用毒品寻求报复。
来年的夏天,我因事又来到小孟拉。因糖尿病并发所谓的“糖尿病脚”,酸、麻、胀、痛。那位在小孟拉任高官的朋友,劝我去足浴。盛情难却,我不得不去。侍者刚把我领进一间素洁的足浴室,还没来得及坐下,就听对面有人招呼我。掀开水晶珠帘一看,真是惊诧莫名!那是一个比我刚才进去的足浴室大十多倍的厅堂。灯光、幔帐、床榻皆是粉红颜色。薛冰清斜靠宽大的香檀木床,身着宽松的丝绸睡衣,头上仍然戴着那顶水晶王冠,俨然毒品王国的女王。两个奶油小生,每人抬着一条洁白如藕的美腿,在舔她的脚后跟。
宾馆中特意饲养的雄鸡高唱。我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给我的接头人用暗语打长途电话,报告香蕉车藏毒一事。事后得知,有关方面为了保护提供情报的人,在辖区外的广州市郊,予以拦截。卡车司机、饭店老板皆被捉拿。一个以“背篓接力赛”为运载方式的贩毒团伙被破获。当然,毒品王国的女王,由于她的机敏和警觉逃脱了这次灾难。
本文摘自:《辽沈晚报》年06月26日第A08版,作者:佚名,原题:傅衍鲲:十年卧底金三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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